徐道冲
今年是我的外公姚麟先生逝世百年祭。姚麟(1869—1909),嵊县人,字定生,清末秀才,是同盟会和浙江光复会的会员,著名的辛亥革命七烈士之一,为浙江的教育事业、路矿斗争付出了全部的家财和毕生的心血,直至自己的生命。我与他虽然从未谋面,但从小就听母亲说外公的众多事迹,久而久之对外公有一种深深的敬仰之情。
记得小时候随母亲去上海看望几位舅舅时,曾在四舅家客厅墙上看到一副对联,舅妈说这是外公留下的墨宝。上联是:“遗金不若遗经,处世做人真学问。”下联是:“授产何如授业,片长薄技免饥寒。”从此联中可以看出外公轻金钱、重教育的思想,所以在1894年他忧愤外侮日深,曾上书清政府,抨击政治弊端,条陈改良意见,可惜未能得志。为启发民智,他自设书塾于鹿山孔庙,继而又在附近筑侨园,1901年3月变卖家产,捐田百亩,以侨园为校舍,独立创办师曾学堂,向青少年传播新学,灌输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思想。他提倡男女平权,尤其鼓励女子不要缠足,不要成为玩偶,要和男子一样出外读书,学习革命理论和治国本领,由此,开嵊县兴办新学、栽培人才之先河。外公重视女学,出资800余银元筹创了震旦蚕业女校,还支持甥女王婉青解珥脱簪,创办开明、嘉秀两所女校,为嘉兴办女学之始。外公去世后,1936年大舅(姚永元先生,曾留学日本接受革命思想,后在上海文史馆工作)等人又将侨园捐赠嵊县中学,俾永为办学之用,成先志也。
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曾于1900年由宋省庵先生陪同访问外公,后云“此君藏书颇多,谈新学颇投契”,遂成为朋友,时有诗文唱和,并于1936年8月20日亲自为外公所著《侨园诗文集》撰序,赞扬道:“先生独洞明本原,发挥伟论,可谓目光如炬矣”,又云“先生崇实黜华有抒襟抱,并以策励他人者,凡若此类流露于文中甚多,随处可见其高尚之品格,坚毅之精神。”
外公曾于1902年秋东渡日本学习教育,他在日本期间结识革命志士陶成章、龚宝铨等人,受他们的影响,外公加入了同盟会,更坚定了反清的革命意志。1903年回国后,外公开始参与革命活动,在嘉兴建立了光复会浙江联络点,并参与策划了当地的演讲会、教育会等机构。1905年秋,外公应邀去光复会的大本营绍兴大通师范学堂任教育、伦理教员,次年九月担任大通学堂总理(即校长)。1906年底,外公辞去大通学堂总理之职,出任光复会上海联络站——浙江旅沪学会文牍,负责处理会员函电往返收转等保密工作,主持出版《路事增刊》。次年,学会正式成立,以“联络乡谊,研究学术”为名,实际上是为策动浙江收回路矿权的斗争。(20世纪初,帝国主义为了抢占我国资源,竞相掠夺我国铁路修筑权;清政府为贪图外国铁路借款,不惜饮鸩止渴,出卖路权,这就激起了全国规模的爱国反帝的拒款保路运动。其中,浙江的保路运动发动最早,成效最著。)此外,外公还致力于振兴航业,举办教育,凡对革命有利的事情,无不积极参加,自1906年底到1907年,外公奔波于沪、嘉、杭、绍之间,与秋瑾女侠相应和,并积极联络众多革命志士,筹划响应起事。
1907年7月,光复会徐锡麟在安庆起义失败,慷慨牺牲;绍兴大通学堂据点被摧毁,秋瑾女侠英勇就义于古城轩亭口,革命大受挫折。1908年敖嘉熊(革命志士,外公的挚友,蔡元培曾亲自赴嘉兴请他参加光复会)又遭暗杀,中华大地一片血雨腥风。外公壮志未酬,感慨唏嘘,悲歌当哭,忧愤交集,竟于公元一九O九年六月二十六日(五月初九)夜半自沉于嘉兴锦带河中赍志以终。光复会会长浙江余杭的章太炎闻讯不胜感伤地叹道:“我们又失去一个革命志士了!”不久钱塘叶景莱相继投长江殉国,八月浙江旅沪学会为辛亥革命七烈士举行公祭,到会致哀的人,无不追思往昔,痛哭失声。光复会副会长山阴的陶成章说:“定生力不足而心有余,为革命我痛惜他的死,我敬佩他不屈的志气!”(原文“赞曰:定生力虽不足,心则有余,后之人咸当哀其遇而矜其志。”)
外公的殉路去世,我一度不能理解,随着年岁渐长,我越来越敬佩他为了理想以死报国的心情。外公死后,儿女们遵从他的心愿,将他安葬在故乡绍兴不开矿不修路的龙虎山上。为纪念在辛亥革命中举足轻重、在嘉兴深有影响的先烈,(为陈与义、敖嘉熊、龚宝铨、唐纪勋、姚麟、王家驹、徐小波等七人,当时被称为“辛亥革命七烈士”),1931年,由褚辅成、陆初觉等人发起,在嘉兴中山公园兴建“嘉兴七烈士纪念塔”,1986年在嘉兴人民公园重建,并更名为“辛亥革命烈士纪念塔”。
在外公的悉心教养和影响下,我的母亲姚永嘉女士从小就接受新教育,学通中西,养成了开明豁达的性格,与我的父亲徐世雄先生(绍兴古越藏书楼的创办者徐树兰的后人)成亲后,相夫教子之余不忘开启民智,其人格的光华影响了几代后人。呜呼哀哉!外公,您虽然离开我们已百年,但您的浩气长存,我们不会忘记您,人民不会忘记您,您的精神将永存人民的心中。外公,我为您骄傲,为您自豪,您将作为子子孙孙的楷模,鞭策着我们,激励着我们热爱祖国,报效国家。
永远怀念您,我的外公,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。